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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者按/ 9月,迷你倉小學生們又要開學了。對於那些即將幼升小、小升初的孩子們來說,現在他們將要奔赴的新校園應該已經落定。家長們為自己的子女能進入理想的中小學各顯神通的努力也勝負已分。在大城市,每年都在進行的擇校競爭中有一種特殊的擇校方式並不被外界所瞭解,它就是“共建”。尤其在北京,中央各部委機關單位、大型央企等往往都和很多“牛校”之間存在共建合作關係,那些“牛校”提供一定的招生名額,而共建單位則會用各種不同的利益作為交換。由於只有具備一定權力和地位的機構才會有資格和“牛校”共建,因此相比單純的擇校費現象,其顯得更加不公平,更加階層化。而多年的教育改革歷程中,由於自身利益所在,共建現象一直沒有進入改革決策者的視野,且愈發泛濫,內中模式使人眼花繚亂,甚至這些共建單位內部的競爭也日趨激烈。作為官本位傳統的產物,中小學共建現象不應一直游離在教育改革範疇之外。一線調查北京共建招生:“權貴”刮分名校名額 好不容易搞定孩子幼升小,張中華(化名)就馬不停蹄地開始搬家了,從北京朝陽區東四環100多平方米的大房子搬到西城區月壇附近50平方米的老舊二居室。 並非喬遷之喜,這是張中華剛剛租來的“新家”,離孩子即將入讀的小學——北京中古友誼小學只有一條街相隔。 “生活質量急劇下降,未來至少6年,我們一家都將在這個房子里生活。”8月20日晚,望著剛剛租來的“家”,張中華不禁感嘆。 不過和很多家長相比,他應該是非常幸運的。張中華是某國有銀行的中層幹部,不用到處托關係、花大價錢,他的孩子剛剛通過單位與學校達成的共建關係,相對順利地考取了令多少孩子羨慕的“牛校”。中古友誼小學是西城區一所重點小學。在北京,西城區集中了諸多優質教育資源。 據《中國經營報》記者瞭解,除了他所在的這家銀行,和這所學校有共建關係的還有國家發改委、外交部、港澳辦、國家統計局等中央級單位。而像中古友誼小學這樣與多個部委單位共建的模式,在北京的名校中普遍存在。 “共建實際上是一種特權,主要在幼升小、小升初階段,可以說,因為信息不透明,共建從教改以來幾乎沒有受到衝擊。”教育觀察家、清華園教育集團副總聞風向記者坦言,近幾年,從東城、西城、海澱三個擇校熱門區的情況看,通過共建這個渠道入學的學生比例幾乎占到當年全部入學人數的10%。爭取名額 所謂中小學“共建”,是指政府機關和企事業單位為滿足員工子女入學,通過單位贊助錢或物的方式,與知名中小學建立“共建”關係,獲取入學名額,使雙方“互惠互利”。 “名額越來越少了,今年我們單位差不多只有一半員工的孩子能夠通過共建被錄取。”張中華所在的銀行是一家大型國有銀行,與7所小學有共建關係,其中6所在西城,包括黃城根小學、實 驗二小、奮鬥小學、中古友誼小學、復興門外一小、宏廟小學,另一所為海澱區的海澱實驗小學。 在很多家長眼裡,黃城根小學、實驗二小、中古友誼小學都是“牛校”,尤其是實驗二小,是多少家長削尖了腦袋也未必能擠得進去的名校。 和張中華所在的單位一樣,在西城區最繁華路段的金融街上,不少銀行、證券公司等金融機構都有共建學校。 由於幼升小適齡兒童的增加,張中華所在單位今年需要升小學的職工子女有80多人,但是7所學校提供的共建名額只有不到40個,這意味著,共建名額的競爭是非常激烈的。 “前幾年共建名額基本能滿足需要,差不多的都能被錄取。”張中華說,名額緊張一方面是因為適齡兒童激增,另一方面是共建校壓縮了名額。 今年春節後,張中華單位的工會就開始通知員工報名。“為了保險,7所學校我們都報了名。” 實際上,在正式到工會處報名前,張中華和妻子糾結了很久:是劃片就近入學,還是走共建?張中華和妻子的戶口一個在西城,一個在朝陽,但無論哪一個,片內學校都不是重點。而且今年北京市要求幼升小報名採用網絡信息採集,在一個區審核通過後,就不能在其他區報名。 “有共建這個渠道,家長都希望孩子能有更好的機會。”於是,張中華和妻子毅然放棄了劃片入學。“這意味著要冒很大風險,如果共建不成,劃片的機會也沒有了。” 從今年5月20日去第一所學校考試開始,張中華一家就進入了“全力應戰”狀態。考試一個接一個,落榜的“噩耗”也接踵而至。“差不多每10天就會接到一個落榜通知,那段時間我和愛人都特別焦慮,甚至開始懷疑孩子的能力。”張中華說。 考試主要是單位內部的競爭,在他看來,錄取與否孩子的成績很關鍵,和家長的職務關係並不大。“和我同一個級別的同事家孩子最後去了黃城根小學,說明不是職務越高,錄取的學校越好,競爭還是很公平的。”張中華說。 有了第一個學校的失敗教訓,張中華和妻子開始用心做準備,提前輔導。直到7月初,孩子終於被中古友誼小學錄取。幾日前,他將3萬元共建費交到單位工會處,工會開具了收據,他和妻子懸著的一顆心才終於落地。 今年中古友誼小學在他所在的單位共招收了3名學生,張中華覺得自己特別幸運。不過,為了方便接送孩子,他也做出了一個迫不得已的決定:在小學附近租了一套學區房。 8月20日,張中華用一天時間把家從朝陽區東四環100多平方米的三居室搬到了西城區月壇附近的50平方米的老舊二居室內。 “生活質量急劇下降,未來至少6年,我們一家都將在這個房子里生活。為了孩子,沒有辦法。”張中華感慨萬千,以前100多平方米的三居室租金也就4000多元,而這套小太多的學區房房租卻高達5000多元。 8月29日,孩子就要開學了,也許還面臨著分班。回首這大半年的幼升小經歷,張中華覺得特別“曲折”“辛苦”。“在家門口上學當然好,為了這個學校,現在舉家搬遷,生活質量下降,值不值得現在還不好說,但有共建這個機會還是不願意放棄。”利益共謀 和張中華的感受一樣,今年以來,很多家長在各大教育論壇中抱怨,今年單位共建校給的名額有所減少。 不過聞風告訴記者,實際上名額減少的是大共建,小共建仍然沒有壓縮。所謂小共建,就是一些強勢單位與學校共建,沒有名額限制,基本上可以100%錄取。比如國務院所屬部委、解放軍四總部,以及央企里的壟斷企業。而一些弱勢單位,因為共建校給的名額較少,往往需要通過考試來進行篩選,這也叫大共建。 在北京,國家部委與知名中小學共建有著不短的歷史,以外交部為例,其共建單位有史家胡同小學、北京二中、中古友誼小學等諸多名校。其中,外交部從1997年開始與北京二中共建,至今已有16年曆史。北京二中是北京高中示範校,堪稱東城區最好的中學,今年3月,英國足球明星大衛·貝克漢姆曾訪問該校。 2007年4月,時任外交部部長的李肇星就曾在外交部與北京二中聯合舉辦的“共建杯”乒乓球比賽中稱,“感謝二中多年來為外交部員工解決子女入學問題做出的貢獻”。 北京二中官方數據顯示,僅截至2007年,共建10年中,從二中畢業的外交部子弟就多達千余人。而共建多年來,外交部在物力、財力多方面也給予北京二中不少支持,“促進了學校辦學條件的改善和教育教學工作的提升”。 與外交部共建的另一所名校是史家胡同小學,這也是家長們公認的共建“牛校”之一。 此前有媒體報道稱,包自存倉外交部、中石油、中石化、北京外企服務有限公司(FESCO)等在內的6個部委、近10個大公司參與史家胡同小學共建。 不過,據史家胡同小學一位教師透露,因為名額有限,“小學生入學很難,也很嚴,很多方面都在關注共建問題,每年到招生的時候,我們校長都很頭疼,一個共建單位也就兩三個、三五個名額,即使是外交部,也不能都收。”該老師坦言。 能與學校建立共建的,還不只國家部委、大型壟斷企業。 專家們表示,要想清楚地瞭解整個北京名校的共建情況是很困難的。一些知名學校的共建單位少則幾個,多則十幾個,而一些強勢的國家機關,一般也與多個名校共建。 比如,記者從學校和共建單位知情人士處瞭解到,北京四中的共建單位有北大醫院、總參等,實驗二小有新華社、中國銀行等,黃城根小學有北大醫院、解放軍出版社等。 北京府學小學是東城區的一所重點小學。該校一位老師告訴記者,協和醫院、部分北京市委市府部門都是該校的共建單位,且都要考試,共建費7萬~10萬元不等。不過這筆錢並不直接交給學校,而是由區教委設立捐資助學辦公室。 該老師坦言,學校每年招收新生大約400人,但片內學生就300多,所以實際上,擇校、共建生的比例並不多。不過她表示,由於今年東城區要求不允許收共建生,所以學校今年沒有共建生名額。 “共建使得校長既是商人、外交家,又是教育工作者,校長是一個多面人物。”聞風說。多位老師告訴記者,有些共建名額的確定不是校長一個人說了算的。 上述府學小學的老師向記者坦言,走共建的難度很大。“直接找校長也是肯定不行的,如果你認識學校的上級主管部門的領導,興許可以。我任教幾十年了,我孩子的孩子要在我們學校上學,校長都做不了主。” 雖然共建費數額根據學校之間的差別有所不同,但是共建單位給予學校的回報並不都是共建費。 育才學校是北京高中示範校,是一所多建制學校。據記者瞭解,其共建單位包括空一所、友誼醫院等單位。 每年,學校會給每個單位1~2個共建名額,如果共建單位的學生超過名額,學校就會組織考試,進行篩選。不過該校一位老師告訴記者,近兩年共建學校並不收取共建費,而是共建單位通過捐贈機房、教學設備、裝修裝飾等方式與學校共建。 一位業內專家還向記者透露,對部分共建學校來說,獲得政策上的便利或許是更高層面的利益交換。這位人士向記者透露,一般的學校引進一名外地教師,解決戶口和編制是很難的。“但是有的名校就可以解決,這就是權力機構給予的政策。想拿到政策,這不是一般的共建單位能夠做到的。” 而對學校所在區的政府部門來說,共建也是一個有誘惑力的選擇。政府為了引進雄厚的外國資金,在引進大的財團、金融機構入駐本區時,也會考慮對方提出的共建要求。比如位於西城區金融街的一些大型金融機構就與區內重點小學有共建關係。一筆糊塗賬 共建生的規模有多大?近幾年,媒體關於這個話題有不少報道,但實際的狀況一直沒有確鑿的數據可參考。 記者聯繫了多家重點小學的校長,提出採訪要求,但都被拒絕。 “我估計,連教委官方也沒有這個數據,除了收取共建費的賬戶,但賬戶也不是共建的全部,還有一些是通過私下交易的。”一直關注學校共建的中國教育科學研究院研究員儲朝暉表示。 2012年,二十一世紀教育研究院發佈的一份《北京市“小升初”擇校熱的治理:路在何方?》報告中披露:“以北京八中為例,共建生占錄取學生比例的17%。2011年北京八中共招10個班,每班40人共計400人,其中招收共建生70人。” 對此,聞風表示這個數字與他自己的實際調研也是吻合的。“近幾年,從東城、西城、海澱三個擇校熱門區的情況看,通過共建這個渠道入學的學生比例幾乎占到當年全部入學人數的10%。” “東城、西城、海澱是北京教育資源最豐富的三個區,海澱區區重點都有共建,而在東城、西城,普通小學也有共建,只是普通小學共建的單位有些不是太強勢。”聞風說,比如學校附近的有些交通隊、街道辦事處會和學校共建,但這和史家小學、實驗二小的共建是沒法比的。 聞風表示,據他估計,僅在西城,包括大的金融機構在內的副部級以上單位大約有200家與學校有共建關係。 “前幾年,名校對共建生的錄取比例是很高的,隨著入學人數的增加,從2011年開始共建生的錄取比例逐漸降低。為了能將共建生通過看似公平的方式選拔出來,共建生一般都要到共建的目標學校進行考試,根據考試成績擇優錄取。”聞風表示,2012年共建生錄取比例由於人數的攀升下降較快,競爭變得較為激烈。 有經歷過共建的家長坦言,如果單位適齡孩子大大多于共建名額,則會通過面試排序、職級排序等方法進行單位內部分配。 一般情況下,幾乎很少有單位共建名額用不完的。因此,如果能夠拿一個共建名額,往往意味著你很可能可以獨佔這個名額,面試也就是一個過場,如果不夠硬,那你就需要參加一系列單位內部的排序。 在各區、各學校招生政策越來越嚴苛的今天,共建正成為一條“綠色通道”。“共建的複雜性比想象中複雜得多。條子生、關係生走的是共建,還是彈性共建,根本沒有辦法弄清楚,太複雜了。”聞風說。 一位業內人士透露,雖然絕大部分單位的共建名額都不夠用,但有個別單位會將用不完的名額因為各種不同原因轉給部分培訓機構。共建生的利益鏈條得以繼續延伸。 有媒體曾報道,部分共建單位,每年需要向共建校投入的資金達上千萬元。針對這個數字,記者在採訪中並未得到證實。但對通過共建渠道成功進入名校讀書的家長來說,投入值不值得還是個未知數。 “我覺得,只要能給職工帶來福利,領導就願意去做這個事。單位投多少錢,那是單位的事,為孩子值不值得,還要看6年以後孩子的成長情況。每個月5000多元的房租,還要交共建費,如果孩子還是沒有學出來,那肯定不值得。”張中華說。 隨著共建越來越隱秘,操作越來越彈性,聞風認為,共建現象的愈演愈烈使擇校更加隱蔽。“共建是不透明的、彈性的。”同時,共建,尤其是小共建,降低了入學難度,招致一些家長的不滿。 “共建實際上是一種特權的延伸,對社會誠信體系是個考驗,共建、寫條子、走後門,違反了社會的誠信體系。”聞風說,更重要的是,好學校中,普通家庭的孩子越來越少,長此以往,將導致部分重點小學嚴重的階層固化。“像死水潭一樣。但是孩子成長的環境應該是一個多元化的環境,這才是一個正常的社會結構。” 在聞風看來,北京小學校的校際差距沒有那麼大,上重點小學與今後是否能進重點中學沒有必然關係。 雖然拿到了令很多人羨慕的名校“橄欖枝”,但張中華對共建現象並不完全贊同。 “共建與單位的實力有關,是一種隱性福利。但如果所有學校的教學質量、師資水平差不多,我費這勁幹嘛呀?離家近的學校多好啊!”張中華認為,共建會加劇教育不公,但這種不公平的背後是教育資源分配本身就不公平,所以不可能帶來教育公平。 “解決教育公平,要首先解決教育資源均衡。另外,應取消重點校、示範校的評比。”張中華說,“這相當于把學校分成三六九等,那麼有錢有勢的肯定要去一等啊,沒錢沒勢的孩子只能去末等學校。那麼還談何公平啊?”張中華認為。 本報記者郝成對本文亦有貢獻迷你倉新蒲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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