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葡萄酒採收季節已過，迷你倉然而蕭瑟秋天尚未全面接管大地，田野仍然一片青青草色，四處是漂亮的城堡，如泰姬瑪哈陵、如凡爾賽宮，每一棟都華麗得像是一個童話故事。這城市到處是華麗的房子，地標證券交易廣場古典建築立面開了無數的小窗，井然有序，夜裡綻放著光芒，法國作家Pivot都說了，「波爾多的葡萄酒，我們買的、喝的都是建築。」我就說嘛，難怪酒鄉裡一杯杯紅酒喝起來都是如此均衡、如此完美。桌上斟了六杯酒，三杯是酒達人的，三杯是我的。置身畫廊一樣的空間，法國西南方波爾多Palmer酒莊，周遭掛著粉紅色潑墨山水、安迪沃荷風格的毛澤東，濃濃東方風情，說到底，整個波爾多現在最大金主就是對岸的朋友們，就連趙薇、姚明在此都買了酒莊，我們還能怎樣呢。奢華品酒酒達人以拇指與小指掐著高腳杯杯腳，用手腕的巧勁畫著小圈圈，觀其色澤，聞其氣味，他啜了一口，沉吟片刻，然後說：「二○○八的Alter Ego啊，」來了，來了，酒達人要開口了：「有梅子的清香啊，很年輕、很好喝。這是二○○四年的Palmer吧，我以前喝過，但二○○四年葡萄普遍不是很熟，酒很酸啊，嗯……果香、木香，等等，還有石墨的香氣！單寧質地也很滑細，很精巧啊。這酒、這酒，她發生什麼事了？」酒達人叫做林裕森，整個秋天都待在波爾多改寫他的葡萄酒專書，他在法國念葡萄酒經濟與管理碩士，我始終懷疑他們在學校是否學修辭學，不然就是他那杯酒裡藏了巧克力、蘭花、淋濕的球鞋，還有詩集，不然同一杯酒，我怎麼喝不出這麼多古怪的名堂？酒達人又喝了一口，嘴裡回味一番，然後便把酒液優雅吐在銀色器皿裡，那個動作叫做吐酒，目的是不讓自己太醉，能擁有很好的味覺和理智去品味下一輪。人類的文明想來真是有趣，奢華並不是在創造了甚麼，而是在浪費這件事情上，比如跨年的煙火、比如皇家婚禮、還有，一瓶新台幣四、五千元的酒喝沒幾口就吐掉。但叔叔顯然有練過，勁道長遠而筆直，像我靠著器皿太近，紅色酒汁就飛濺在T恤上。不用那麼麻煩了，直接吞下去就算了。英語有諺語說闖入瓷器店的公牛，形容毫無情趣的粗魯人，像我這樣品紅酒當漱口也該被打到同一類。酒達人瞪了我一眼，真正朽木不可雕也。此時此刻在梅多克（Médoc），波爾多以吉隆特河切兩半，我們位於河左岸。酒達人駕車載我於鄉間小路兜兜轉轉。採收季節已過，然而蕭瑟秋天尚未全面接管大地，田野仍然一片青青草色，四處是漂亮的城堡，如泰姬瑪哈陵、如凡爾賽宮，每一棟都華麗得像是一個童話故事。城堡酒莊旅行中學到一個單字，Ch?teau，城堡酒莊。酒達人車上隨手拿起一本書，正巧看到這樣的句子：「在吉隆特省，沒有葡萄樹也可以當城堡酒莊的主人，但有了葡萄樹就不能不住城堡裡，波爾多是世界上唯一如此的葡萄酒產區，葡萄樹賦予它的主人某種卓越的社會位階，讓他的名字與城堡連在一塊，無論他住的只是一棟小屋，還是城裡的公寓。波爾多的葡萄酒，我們買的、喝的都是建築。」漂亮的句子出自法國讀書節目《猛浪談》主持人Pivot的《戀酒事典》。世人喜歡葡萄酒，認識葡萄酒，大概都是從波爾多開始的。數字會說話：這裡有十一萬五千公頃的葡萄園，一萬二千五百家酒莊，四百家酒商，年產七億二千萬瓶葡萄酒，產值三十億歐元，說這裡是酒國首都也無可厚非。當然了，酒國首都要有氣派門面，晚上到波爾多市中心的地標證券交易廣場（Place de la bourse）拍照。Pivot都說了，我們喝的是建築。波爾多的紅酒口感均衡完美，這房子也是這樣的，規規矩矩，像巴哈的平均律、像博士熱愛的數學算式。建築立面開了無數的小窗，長寬高等距離，一格一格，綻放著光芒。假使夜晚的邊緣駛進一輛南瓜馬車，我們也不意外。戀戀山城漂亮的房子和self storage酒文明讓波爾多名列聯合國世界文化遺產，城外另有一處中古世紀山城，也因悠久的歷史名列文化遺產。說這名為聖愛美隆（St. Émilion Million）的山城是波爾多風景最美的葡萄酒產區也不為過。在中世紀的小小山城走著，石板路、哥德尖塔教堂，腦袋記憶庫會自行Google相似的風景，譬如迪士尼動畫《美女與野獸》，譬如宮崎駿《魔女宅急便》。山城以修士聖愛美隆命名，八世紀的修士在此隱居，樂善好施，其信眾在此落地生根，巨石裡敲出教堂I' Eglise Monolithe，也打造了美好小鎮。修士聖愛美隆隱居的洞穴還在，�頭有個神龕，據聞不孕女子在此坐著，都能受孕。山城裡起起伏伏的坡道走著累了，拐到糕餅舖裡買個可露利（Canelé）邊走邊吃。這個外表微焦酥脆，裡面柔軟芳香的甜點與波爾多紅酒產業有緊密共生關係。酒達人說紅酒裝瓶前需要進行蛋白凝結澄清的動作，讓酒變得更清澈。望文生義，即需要大量蛋白。捨棄不用的蛋黃就免費供應糕餅店做可露利。紅酒奢華，但美味甜點誕生卻有惜物的善念在�頭。有美酒當然也要美饌來配。餐廳裡，吃腸肚包要酒去壓那個氣味，吃油封鴨腿，要白酒解膩，吃鵝肝也要酒，吃生牛肉捲也要酒，臨別之夜，客棧裡吃飯還是要酒。前菜是沙丁魚，主菜是厚切牛排。酒達人未免太看得起我，弄來一瓶一九七五年，我生日那年薄酒萊的Côte de Brouillý。時間魔法服務生拿來一個堆滿沙丁魚罐頭的玻璃缸。我說這是幹嘛，他說挑年分。法國人迷戀年份，紅酒要年分，香檳要年分，連沙丁魚也要去跳蚤市場找老年份的來吃。「喂，這去年就過期了耶。」我看著罐頭上的有效期說。「美食不歸法律管，多存放幾年，橄欖油和魚油的香氣會更加混合，時間越長，魚肉越香。」酒達人回答著。是啊，你永遠不知道時間會給你甚麼。打開來，吃一口，「還好嘛，跟紅鷹牌海底雞也沒什麼不同。」「為什麼你十幾年都沒長進？」酒達人左手壓著右手，可能在壓抑自己別拿刀殺了我。打開一九七五年的紅酒，瓶子髒髒的，像是哪裡考古出來的。和酒達人混了幾日，耳濡目染也知道一九七五年是壞年分，連月大雨，葡萄長了黴菌，造出來的酒澀酸難飲。可時間對壞酒施了法術，那酒酒香奔放，質地絲滑，無論山產或者海味，都很合宜。那彷彿好友之間有猜忌有爭吵，然而年深日久，眉眉角角也都被時光磨得圓融光滑。管他什麼年分、餐桌禮儀。酒逢知己，是不厭其煩的乾杯。舉杯敬明天，我敬你寫書順利，你敬我旅途平安，巴黎不要被搶。我啜了一口，由衷地說：「這酒真好喝，乍喝像紹興，可酒體輕盈，像是有醋栗和梅子的味道，光滑又順口。」顯然，我那杯酒也加了綢緞、還有整本普魯斯特了呢。旅遊資訊國際航班：長榮桃園有直飛巴黎班機，或可搭乘國泰至香港轉機。國內交通：巴黎至波爾多，可直接在戴高樂機場搭高速鐵路前往，3個半小時可達，二等車廂依訂票時間早晚，從75歐元至95歐元不等.voyages-sncf.com/波爾多市區有電車往來各景點，票價和路線可上官網查詢.infotbc.com/en。簽證：前往法國無需簽證，但法國屬申根國家，需要辦理海外醫療保險證明，以便查驗。匯率：1歐元≒新台幣40元氣候：波爾多11月，最低溫攝氏3度，最高溫攝氏11度，氣候冷冽。住宿：波爾多有250家旅館，住宿費用由18歐元到250歐元不等，可上波爾多旅遊局網站查詢，.bordeaux-tourisme.com/pl/hotels.pl?lg=uk觀光：半日酒鄉品酒行程33歐元、City Tour7.5歐元起，詳情可上.bordeaux-tourisme.com/壹週刊提醒您：「飲酒過量，有礙健康。」迷利倉